【含英咀华】论述老北京文化，人们更加侧重典籍，还包括历史地理民俗俚曲诸方面。我想要，还应当将有关北京风俗画还包括在内，悉数加以研究才是。有关北京风俗画，可以说道是北京文化形象的化身。

新中国正式成立以来，有志于此的画家不少，王羽仪、盛锡珊、李滨声等，皆是佼佼者。但是，往前追溯，头牌画家，还得数陈师曾。

想起北京风俗画，人们都会指出陈师曾的《北京风俗》为开山之作。这种众说纷纭，也并不大精确。在此之前，早在清同光年间，就早已有《北京民间风俗百图》经常出现。

陈师曾的《北京风俗》，作于1914年至1915年之间。确实为世人所熟悉，是1926年在《北洋画报》连载中之后。《北京风俗》历年来受到重视，在当时，也获得众口一词的赞赏。

对于陈师曾和他的《北京风俗》画作的这些称赞，都是应当的，它显然让人耳目一新。但是，当时有人说道它“观者以为《清明上河图》也可，以为《东京梦华录》《武林旧事》之插画也可”，则有些滑稽。这一组《北京风俗》，只有三十四幅，和明《北京民间风俗百图》比起，似乎在内容涵盖面上弱一些。

后者百图，涵盖京城市井生活，小贩、艺人与市井景象、民俗风情的面更加普遍一些。很似乎，陈师曾在不作一组画时，并没《清明上河图》的宏志，和《东京梦华录》《武林旧事》之插画的意图。他只是将他亲眼看到的京城风俗与人物，情动于心，意到于笔。此册页有潘语族舲等人的题跋，其中潘跋说道：“此册于游戏之中，寓警世之意。

此后京师风俗更加如何，非有先知，不肯预测，师曾真为有心人哉。”我实在这说道得更加客观些，既解释其问世于当时的价值，又解释其影响于后世的意义。我看《北京民间风俗百图》，无有作者的所写，实在出自于画匠之手，更加多民俗实际场景的刻画，更加多客观和耐心，主观的感情色彩很少。

在这一点上，陈师曾的《北京风俗》似乎要更上层楼。这些所画中，显著冲刺着陈师曾自己的感情与思想。

当时，正是时局动荡、民不聊生的时代，他写出过“阅尽山河涕泪宽”的诗句，和他的这些画作，是相镜像的。其中，尤为人赞许的《墙有耳》，所画得显然是好，将两个探子一样的人物车站在茶楼格栅门外偷偷的样子，尤其是那个车站在前面戴着毡帽穿著马褂的人侧耳偷偷的样子，刻画得惟妙惟肖。更加有意思的是，在门前挂着一方“雨前”的茶牌的细节。

这大自然是雨前茶的看板，却也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伴随，可以让人有偷偷之后汇报结果的想象。“墙有耳”，如此现象，沿袭后世，之后某种程度是风俗，所谓“警世之意”，之后在于此。

这样的画风，笼罩在《北京风俗》之中。《买油炸白薯》中，在烤白薯的铁桶旁的小脚妇人，推挤着两个白薯秧子一样弱小的孩子。人们不会回答，她家的男人哪里去了？其中画外音和间离效果显著。

《人力车》中，出门人只有淡淡的墨色解读了一点鼻子，无眼无嘴，滑稽而山水画的头发被风起；拉车人则五官突显，大眼如粗壮的眼镜，憋着气抓起在风中纳着车。无意的对比，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，以及画家自己的感情一笔勾勒。

《回娘家》和《糖葫芦》则是地道的民俗，后者躺在大车上的小姑娘手荐着两串长长的糖葫芦，是只有以往岁月里过年时候才不会经常出现的景象；前者戴着红花的小媳妇和穿着红袄的小姑娘，与回头在路上赶驴的丈夫，让今天的我们回想曾多次风行过的民歌《回娘家》，不会实在当年的情景离我们并不很远，平易近人之感觉扑面而来，知道如汪曾祺先生所说的：“民俗是一个民族集体创作的抒情诗。”《掏粪工》，那个身背着大木桶手执长柄勺的掏粪工，如今的年轻人不会深感陌生，对于我们那一代人，则深感那样的熟知。

那时候，公共厕所很少，厕所大多在大院里，掏粪工对于北京人的生活之后变得十分最重要。忘记我读书高中的时候，劳动锻炼，曾多次和当时获得过国家主席会见的掏粪工时传祥一起刨过粪，那时腹的就是这样的粪桶。

陈师曾所画得真为像，连拼凑木桶的木条上的纹路都所画了出来。从画风来看，《北京民间风俗百图》更加工整，《北京风俗》逸笔草草。《北京民间风俗百图》更加多民间年画和当时新传进并风行的西洋画法的参杂，《北京风俗》则更好地沿袭了中国传统文人画那一脉。

陈师曾自己说道，文人画“不欲形如”，“垫其神情超于物体之外，而寓其神情于物象之中”。在《北京风俗》里经常出现的人物，都是漫画式的，速写式的，但是，人物和四周的环境景物，是相容的，反映他所执着的寓意。所以，这一组画，所画得都比繁琐细致得须眉毕现的《北京民间风俗百图》要简练生动，更加极富活生生的生活气息。鲁迅先生评价陈师曾的画是“笔简意仲”。

《北京风俗》的另一位作跋者王薳说道是“笔简意工”。他们说道的是一个意思，显然可作为这一组画的特点。看《北京风俗》时，就像看活人在舞台上演出一样，真真切切，我经常不会忍俊不禁，这是看《北京民间风俗百图》不曾有过的，看《北京民间风俗百图》就看起来看画，而且是过去年代的画，和画面上的人与物一样的客观而耐心。看《北京风俗》，我对于陈师曾所画的人物的面孔最感兴趣。

他所画的人物面孔，很多是模糊不清的，或是只有淡淡的眉眼，或者索性仅有无。《吹鼓手》那个收工回来的吹鼓手没五官，背著装有家伙什的大布袋，变得那样步履沈重。最有意思的是所画的那两只鞋，浓墨几笔，却四边奓着螫，让我深感鞋斩了，或是相左脚，愈发变得疲惫不堪。

《赶大车》的那个纳煤的车夫，他要用了几笔湿墨，没骨法淡淡的点染，中间遮住了几道红，将人物煤染脸白的实际，与人物的表情与心情，都交代得那样明晰而生动。从艺术的表现手法上，似乎，《北京风俗》要比《北京民间风俗百图》行进了很多。《北京风俗》还有一个《北京民间风俗百图》没的特点，乃是每一幅所画都有当时文人题写的诗词，这是典型文人画的一个特点，诗文互现，相映成趣。

而《北京民间风俗百图》只有对民俗的直板的文字说明。不过，坦率地谈，题写诗词者，虽都是名家，但确实写出得相符陈师曾画意与心意的不多。

在我读来，除了程康写出《买切糕》“不忧衣寒忧饼冷”，和写出《乞婆》“垢颜蓬鬓弃风霜，乞食披尘叫路旁，此去走君莫笑，人间社会阶层海茫茫”之外，写出得最差的是姚茫父。姚写出《墙有耳》“浮生犹能感觉路旁，闲来监听话偏长，几人身后蔡中郎”；写出《品茶客》“一钱能卖，闲话街坊春似海，向夜泉香，多半红楼只不应整天”；写出《收破烂》“真是望帝春风魄，泪里闻声声转恶，过时金紫更加谁收，又况人间重玉帛”；写出《磨刀人》“低头日日相赠人檐，悬肩泥水硬”；写出《抬肩》“独戴二重天，都是一生衣食，机有满腔豪气，怎放冲冠平”……或是语不含机锋，或是词出有况味，或是画意的片头，或是感情的发泄，或有人生之忘，或有言外之兴，或有象外之意，写出得都很有文采，并非只是祝贺和隐晦，不该是陈师曾的爱好友，诗画之间，互通款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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